在下兔奈

渴望爱所以不幸

坠落

坠落



#灵幻抑郁警告


作者@麻辣油子鸡 

 


“灵幻师父,您的梦想是什么?”恍惚间,灵幻新隆听见有人向他提问。

现在是雨季,弟子进入发育期的声线是羽翼刚刚丰满的乌鸦,低哑里带着稚嫩,被淅沥的雨声朦朦胧胧地掩盖了。

天花板的荧光灯因为灯管老化而有些发光不足,室内昏暗的光线让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

“相谈所的灯管是该换了。”名为灵幻新隆的男人顾左右而言他,假装没有听清弟子的问题。

听了师父的回答,影山茂夫抬眼瞧了那荧光灯,的确如师父所说,细长的白色灯管因常年的使用已经发黄,随后他的视线又落回那个人的脸上,金发的男人微微低着头盯着低处,茶色的眼睫毛轻颤,是他见惯的逃避的表情,于是他知道,师父听到了他的问题。

灵幻新隆不敢抬头,少年眼眸是黑白分明的,带着神明赐予的直觉和野性,世间所有的腐朽阴暗在它面前都会无所遁形,那眼神使他心颤。


“新隆,你的梦想是什么?”在灵幻新隆乏善可陈的人生里,也有人这么问过他。

那个时候他的回答是什么呢?竟然想不起来……只有被提问时的情形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那年他刚满十岁,母亲三十岁。一向最在意外貌、无论何时都打扮得优雅得体的母亲狼狈地披着头发,衣服因为着急打包行李也变得又脏又皱,无暇他顾地拉着他的手逃离了那个家。

于是,即使没有被告知原因,年幼的他却已经隐约地学会了‘离异’这个名词的含义。

那之后,他和母亲经历了一段辗转居住在破旧的旅社的日子。

短短几天,父亲的面容似乎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旅社的白炽灯明亮得刺眼,母亲泪流满面,神经质的表情在光线的作用下映射在视网膜上,清晰得快要烫伤他的眼睛。

“新隆,你的梦想是什么?”母亲摸着他的脑袋问。

他先听到母亲的声音,虚弱而无力的声音从她的喉管发出,像一团被突然攥紧的棉花

,母亲的影子佝偻着,他突然意识到了母亲的苍老,这苍老是瞬间发生的,并且还将继续蚕食她。

“新隆,你的梦想是什么?”

灵幻新隆预感到自己的幼小的生命也将成为蚕食母亲的一道阴影。

母亲的生命在坠落,而这与他有关,灵幻新隆想。

这使他感到难过。

 

所幸母亲很快找到了维生的工作,把他送去了乡下姐姐家。

和母亲坐在去姨母家的长途电车上,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海。

阳光不受遮拦地洒在车窗外的海面上,反射的波纹是那么明亮,那么一望无际,视线里金色和蓝色的海浪随着呼吸冲刷着他的心灵。

母亲也看到了那片海,那张总是灰败的脸久违地放了晴,她用怀念的语气笑着对他说,这是她的故乡,这里的海是最漂亮的。

然后母亲顿了顿,说,新隆,你也会喜欢这里的。

彼时他被从未见过的大自然的奇丽景色吸引了全部心神,没能察觉到母亲话里的愧疚,只是单纯地为能够住在这样的地方而感到开心。

出了车站,入眼的都是些朴实低矮的民居,大街上很安静,来往的人并不多,人们的打扮也是与建筑风格相符的朴素,走起路来慢慢的,和大都市完全不一样。

母亲领着他,走过长长的水泥路,又走完了蜿蜒的石板小路,终于看见森林里横亘的一处私宅。

厚实的大门紧闭着,棕红色的漆,青色的石阶,门檐很高,要高高地仰着头才能看到全貌。

母亲敲了敲门,门没有开,她避开去几步远的地方打电话,低声说了些什么,表情不太愉快地,好一会儿又回到他的身边。

这次门开了,门后面露出一张与母亲相似的阴沉的脸。

 

姨夫不在家,母亲和姨母去内室谈话了,留他一个人坐在客堂。

灵幻新隆环视了一圈室内的摆设,他感觉到自己和母亲与这里格格不入。

这儿的一切都是照着旧时代的样子布置的,寥落的木制桌椅颜色淡淡的,墙上挂的是他看不懂的字画,唯一鲜艳的地方是神台,彩漆的贵木台上供着金相,柜台上虔诚地放着供奉,空气里有祭祀用的香的味道。

他惴惴不安地低头看着自己的皮鞋和白袜,难以想象母亲那样高调华丽的女人曾经生活于此的样子。

“新隆。”母亲似乎是和姨母谈妥了,两个女人从内室里出来,母亲唤他过去。

“姐姐,这是新隆,他很聪明也很听话,我不在的时候麻烦您帮我照顾他了。”

“新隆,妈妈在外地工作没有办法照顾你,你在姨母家一定要守规矩,好好听话,知道吗?”

母亲将他的手放进姨母的手心里。

灵幻新隆怯怯地抬头,看见姨母嘴边扯出一抹笑容。

如果他能再年长20岁,他会明白那是一个成年人刚达成一件勉为其难的交易时会露出的表情。

 

母亲只呆了两天便匆匆离去了,这期间,姨母为他空出了一间卧室,还为他办理了转学的手续,使他能够在镇上的小学上学。

“同学们,让我们欢迎新来的转学生,灵幻君。”班主任是个带着啤酒瓶底一样厚的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亲切地把他拉上讲台要他做自我介绍。

听了老师的介绍,所有人都抬起头望着他,一时间如此静谧,使他注意到教室并不算大,窗户很多,清晨的阳光斜射进来,照亮底下一排排好奇的小脸。

他们睁大眼睛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镇上的小学制服和市里的不一样,但是这里的学生和别处的学生似乎并没有不同,都是和他一般年纪的懵懂小孩。

更重要的是,这里没人认识他,也没人认识他的母亲。

或许这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10岁的灵幻新隆站在讲台上,柔软的金发被梳成规规矩矩的样式,头发长度刚到耳尖,身量未曾长开,但是能看出协调的比例,还没拿到校服的他穿着有蝴蝶领结的衬衫上衣和西装短裤,像某种只能在大户人家的庭院才能看到的名贵盆景,赏心悦目之余,处处都露着被人精心培育过的痕迹。

那是一个被母亲寄予厚望的男孩的模样,也是老师们惯于欣赏的模样。

“大家好,我叫灵幻新隆,请多指教。”他鞠了一个标准的躬,看见班主任露出满意的笑容,同学们也开始低声议论,显然这个新来的男孩满足了他们对大都市的所有期待。

他的座位被安排在窗边,上面有一片飘落的秋叶,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灵幻新隆深呼吸,所以,现在他可以停下了吗?

 

“灵幻君,这道题你来回答。”

“灵幻君,这次的堂考又是全班第一呢,恭喜你。”

“灵幻君,请你为大家朗读一下你的作品吧。”

“灵幻君……”

成绩优异、性格好、懂的知识很多、家庭背景优越……短短几周,灵幻新隆这个名字就成为了校园话题的中心,伴随他的是一个又一个闪亮的标签,人们赞美他,仿佛在赞叹一束不会凋谢的花。

然而小镇里速度最快的不是电车,而是后院里流通的八卦消息。

“听说灵幻新隆是个孤儿。”

“真的假的?他不是说父母在城里做生意,寄住在姨母家吗?”

“我们都被他骗啦,他和他妈妈被扫地出门,我妈妈听隔壁的阿姨说的呢。”

“听说他妈妈在城里打工,还不知道是什么工作呢……”

“讲不定都已经改嫁了,只是没有把他接回去吧哈哈哈。”

“好恶心哦……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

“我们不要和他玩啦,我妈妈要我离他远一点,他是不详的小孩。”

恶意的流言如跗骨之疽,一天天变本加厉,直至将他卷入漩涡的中心。

“灵幻新隆是个没人教养的野种!”指着他的后背对他大声叫喊的那个人是他的同班同学,因为成绩不好喜欢捣蛋经常被老师批评。

“我不是!”灵幻新隆握紧了拳头,愤怒盈满了他的胸口,将他的面颊烧的通红。

剩余的同学只是站在原地围观,有些人则暗暗地笑了起来,大概对于某些人来说,观看他人的闹剧是免费的乐趣。

开头挑衅的那人却不依不挠,激得灵幻上前与他扭打在一起,直到老师赶到将他们分开。

那是乖孩子灵幻新隆第一次失格。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被罚跪。

门被从外面锁了起来,房间里漆黑一片,姨母不准开灯。

姨母和姨夫的声音隐隐约约从门外传来。

“自私的孩子”

“虚荣心太强了,居然在学校做出那种事情”

“麻烦”

“要不是看在他妈妈每个月寄钱的份上”

“没有父母管教就是这样的”

“不知道长大以后会成什么样”

深秋的地板十分寒凉,他跪在地上,膝盖已经开始麻木,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起来吧,你妈妈要和你说话。”门突然被打开,姨母递过来一个电话。

“新隆。”母亲疲惫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他的心被提了起来,他捧着电话,低声地哽咽,想要母亲接他回去,想要离开这里,不敢抬头看姨母的脸色。

“新隆,别让妈妈失望。”母亲的回答令他如坠冰窟。

他感到巨大的空洞正在内心形成,快要将他彻底吞噬。

周围依旧一片黑暗。

小小少年的世界正在被颠覆,灵幻新隆在坠落。

 

自那以后的十年怎么过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类似的事件也没有再发生过,就像气球一样,一开始的时候慢慢地膨胀,直到远远地超出了能够承受的体积,砰地一声炸开,然后便偃旗息鼓了,像没发生过一样,人生也是如此。

一夜之间,灵幻新隆便长大了。

现在这幅模样,是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定格了的模样,他已经深深地知道他自己,同时也知道了这个世界:空洞的、冰冷的,若是不能满足他人的期待就会被剥夺存在意义的……这样一个世界。

 

独处的时候,他开始抽烟。

烟管的一端在指间被点燃。入口首先是燥,热砂似的烟气从肺底卷起,在肺壁上火辣辣地刮过,炙热在胸腔内涨开,仿佛要烧起来,接着是凉,升腾的尼古丁和着焦油随着鼓动的血管流淌,镇静和兴奋的效果交替作用于神经中枢,使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又同时精力充沛。

然而这轻松的体验随着尼古丁的失效总是转瞬即逝,只能一根接着一根地点燃,他躺在出租屋的沙发上,像躺在干涸池塘里的一条濒死的鱼。

到后来,香烟的作用也变得微乎其微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只能睁着眼睛等天亮。

 

他对自己说,灵幻新隆,你应该要‘出人头地’。

他试图努力地投入工作,也的确取得了惹人羡艳的成绩,但是自诞生以来逐日积累的疲倦感好像正在渗透进灵魂,如果他真的有那种东西的话。

好累啊,但是不能让母亲失望。

好累啊,但是不能让同事失望。

喘不过气了……他被悬挂在深渊之上,铁索正死死勒住他的咽喉。

拼命地活着只是为了满足他人的期待,这只贪婪的巨兽已经快要把他掏空了,可是若要抛弃那些东西的话,不受期待、不被祝福,就那么苟延残喘着,到底算什么呢?

是啊,灵幻新隆到底算什么呢?

 

他惊喜地发现人类的躯体是如此易于破坏。

指甲划破皮肤的时候,竟觉得有些快慰。

甚至不需要费力气,一片薄薄的刀片就能轻易划开皮肉,露出里面的鲜红。

伤口产生的瞬间并不会疼,而是要等上一会儿,麻木的大脑才会传来疼痛的讯号,被剥夺的感受和意识随着痛感短暂的回归,至此终于有了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他想,自己也许是病了。

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一定会被厌恶的吧,就像那时一样……实在是太抱歉了。

但是他光是活下去就已经耗尽所有的勇气了,所以就让他逃避这一次吧。

 

影山宅内,刚结束部活回到家中的影山律发现自己的哥哥似乎正在房间里对着镜子试穿衣服。

影山律注意到哥哥的手里拿着一条银灰条纹的丝绒面领带。

“哥哥,你在做什么?”

影山茂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停下自己的动作,注意到律的眼神,则慌忙将手背到身后。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练习一下系领结。”

黑色眼珠在眼眶内左躲右闪,把心虚二字写在了脸上。

“是吗?”哥哥没有穿西装的习惯,他们的校服也是不需要系带的立领款式……影山律不禁为自己的猜测打了个寒战,多么的希望他的预感落空。

“哥哥,你该不会是要送礼物给灵幻吧?”灵幻新隆,人如其名,善于虚与委蛇玩假弄真之辈。

“上周我生日的时候,师父送了我很贵重的礼物……”

话没有说完,影山茂夫的脸上就浮起了一丝红晕,少年的倾慕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空气中,一览无余。

“……”芹泽先生送的模型也很贵吧,还有你哪来的钱买回礼啊。

“哥哥……”

槽多无口,影山律看着自己的哥哥,欲言又止。

不要和那种人走得太近啊。

“律。”

影山茂夫的语气突然变得正式。

影山律心下一紧,迎上他的眼睛,二人在房间中对视。

“灵幻师父他很好,对我也很好。”因为是对着敏感多疑的弟弟说话,影山茂夫更加要郑而重之。

那个人,大概真的对哥哥很重要吧,影山律听懂了他的意有所指。

哥哥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不说而已,他的担心反而是多余的,这么想着,影山律反而释怀了。

 

“师父,这个送给您。”

趁着周末,影山茂夫来到了相谈所,将礼物当面送给了他的师父灵幻新隆。

“给我的吗?谢谢你,mob。”

灵幻新隆受宠若惊地收下,婉拒了茂夫想要帮他系上的提议。

“影山前辈和灵幻先生的关系真的很好。”芹泽羡慕地感叹,为两人的友谊感到高兴。

“喂,灵幻,你刚刚是不是眼睛红了啊?”小酒窝悠悠的飘下一句。

“师父……”

“胡说,我是虫子飞进眼睛了!”

灵幻新隆悄悄地抹了眼角,他眨了眨眼睛,试图看清面前这个少年。

十六岁的影山茂夫已经长得很高了,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也清减下去,显出颀秀的线条来,得益于坚持锻炼,整个人并不显得瘦弱,反而还有些含威不露的气势。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遇到这个孩子,自己可能早就不在了吧:

孤身一人在这座城市里,做着不喜欢的工作,被老板疯狂压榨、同事挤兑,没有朋友,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行尸走肉般活着,甚至想过一了百了……却误打误撞地成为了他的师父,被他当做完全信赖的长辈依靠着,全靠茂夫的帮助才终于坚持到今天。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那个曾经哭着向他求助的小男孩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了。

因为茂夫难得有空来一趟相谈所,芹泽和酒窝都高兴地凑到他旁边说笑,交流彼此的日常趣事,所长灵幻新隆则坐在电脑前处理一些文件。

电子邮箱里还躺着母亲步步紧逼的诘问信,最近频率也从半年发一次变成了每个月都发,最近甚至升级到了每周。

随手点开最新的一期邮件:

 

【新隆 :

比你年轻的人都已经成家立业了,还在做那种糊弄人的营生吗?已经劝过你很多次了,你已经30岁了,将来的事差不多该考虑清楚了,赶紧找份正经工作吧。

别再任性了,再不回头就来不及了。

妈妈】

 

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总之先关掉,先把眼前的客人预约排好——母亲的话却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电脑屏幕还闪着白光,电子表格里是一列列熟悉或者陌生的名字,后面对应的是联系方式以及委托内容,真正需要除灵的委托可能一个月都不会碰上一件,肉眼可见的都是些随便糊弄一下就能拿到钱的日常杂项。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工作,随便哪个人来都可以代替他吧。

真正需要灵能力的工作自己也做不来,好像和之前在公司上班也没有什么区别,在公司还有稳定的薪水和奖金,自己做淡季的时候租金都可能付不起。

‘找份正经的工作’

是了,在母亲眼里,灵幻新隆不过是一个待修正的错误,她轻描淡写地要求他‘即刻改正’,就像园艺师要剪去一截多余的枝桠。

‘新隆,不要让妈妈失望’母亲冰冷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响起。

熟悉的恐惧没过胸膛,关于童年的恐怖回忆再度涌上。

恶意的中伤、漆黑的房间、疼到麻木的膝盖……满怀希望地发出求助,以为能够摆脱痛苦的困境,却只得到了一句不要让妈妈失望。

人们的喜爱和厌恶就能定义他的全部,像个待价而沽的商品,这便是他存在价值的唯一来源。

随时承担着成为任何人的义务,却唯独无法成为他自己。

无能为力、身不由己。

 

“师父,您怎么了?”注意力时不时会放在灵幻新隆的身上,影山茂夫第一个注意到师父手边的血迹。

手心传来刺痛感,灵幻新隆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握拳过于用力,指甲刮破了皮肤,伤口正缓慢地向外渗血。

“啊这个,没事没事,刚才订文件的时候不小心被订书针划的。”灵幻不知从哪变出一张纸将伤口遮住了。

灵幻新隆的脸苍白得吓人,眉头紧紧地蹙起,有冷汗从额边冒出,像是在忍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茂夫并不放心,他走上前去,握住了灵幻的手腕,想要卷起一部分衬衣袖口仔细检查,芹泽和酒窝也注意到这边,担心的围了过来。

“我真的没事!”慌乱之中灵幻新隆用力推开了茂夫,“我想起来有一个紧急的事情还没办,先走了。”说完就慌忙离开了相谈所,留下剩余两人一灵面面相觑。

小酒窝提出要跟着灵幻,被茂夫阻止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师父他现在应该不想被人找到。

回想他看到的狰狞的伤口和摸到的起伏不平的伤疤,影山茂夫沉默了。

师父他……还好吗?

 

事实上,灵幻新隆不太好。

他的四肢微微发颤,被茂夫触碰到的瞬间,巨大的羞耻感和自卑感淹没了他。

茂夫他,一定知道了吧。

那些难以启齿的伤痕,自己的懦弱和逃避。

被茂夫那么尊敬着的师父,其实是一个害怕面对现实的胆小鬼。

他欺骗了茂夫。

 

自那天灵幻夺门而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不在的期间相谈所的业务都是由芹泽全权负责。

没有人知道灵幻发生了什么事情,电话里灵幻语焉不详,只说是有要紧的事情无法脱身。

直到一天芹泽的手机收到银行的汇款信息,显示灵幻先生一次性给他转了一年份的工资,还有一条来自灵幻先生的短信。

【芹泽君,灵能相谈所今日起停业了,抱歉。】

收到短信的芹泽克也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灵幻先生,无人接听,匆匆忙忙赶到灵幻的住所,却被房东告知几日前就已经退房。

“灵幻先生吗?说是要回老家结婚呢,真是恭喜了。”房东笑着说。

 

灵幻新隆正站在悬崖边远眺,底下是蔚蓝的海水。

长长的海平线将视界一分为二,上半部分是澄净如洗的碧空,下半部分是波光粼粼的大海,他所处的地方是天然形成的海岸线的一角,远一点的地方不时传来电车的鸣笛声。

几十年过去了,这个地方似乎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美好,想起母亲第一次带他来这里时露出怀念的表情,他终于也能理解。

要是能够永远长眠于此该有多好。

其实早就该走到这一步了。

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放弃……灵幻新隆的脑海闪过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小身影,有个孩子曾经向他求助,因为控制不了超能力感到很害怕,不知该怎么办。

那是他第一次对什么东西产生了憧憬,原本以为一眼就要望到头的绝望人生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奇迹,他想起十岁那年第一次看到海时,也是这般激动的心情。

那是一种无关喜恶、名利,刻在人类基因里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

希望他们能够原谅他的不告而别。

 

灵幻新隆在坠落。

视线内海平线正在极速地上升。

 

“师父,您的梦想是什么?”还记得茂夫曾经问过他。

灵幻新隆很少去想关于自己的事情,对他来说,想得太多是一种折磨。

人不能心怀希望,希望是痛苦的源头。

 

海浪拍打的水声已经近在耳边。

下一秒就会坠入海里。

 

“师父————!”

一个身影飞速靠近,空气被划破发出尖锐的噪音。

 

影山茂夫喉咙嘶哑了。

他紧紧抱住灵幻新隆,回到了地面。

 

目睹师父坠落的瞬间,影山茂夫忘记了呼吸。

即将失去灵幻的恐惧像一把利刃插进他的心脏,连灵魂也发出颤抖的哀鸣。

 

影山茂夫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庆幸自己拥有超能力。

幸好,芹泽先生及时通知了自己。

幸好,自己坚持找到了他。

幸好,自己及时救下了他。

 

无法想象自己的人生没有师父会变得怎样,最恐怖的噩梦也不过如此。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流下,浑身都因后怕而战栗着。

“灵幻师父……灵幻师父……”

影山茂夫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唤着。

 

“对不起……茂夫……”

灵幻颤抖着手想要推开他,却被茂夫的话定在了原地。

 

“我需要您……师父……”

“请不要抛下我……”

“我爱您……”

热烫的泪滴在灵幻的怀中,影山茂夫将自己圈进他的两臂之间,灵幻抱着他,像在抱一只即将因失群而死的孤雁。

 

灵幻的眼眶瞬间红了。

没有想到他对茂夫竟然这么重要。

是吗……原来他也可以成为某个特别的人。

他的存在其实是很重要的,还有一个人用生命在等他。

 

一直以来扎在心脏里的刺似乎碎掉了,留下的汩汩血洞正在被稚嫩的生命用爱填满……

灵幻深呼吸,然后紧紧回抱黑发少年。

‘这是被救赎的感觉吗?’

眼角的泪终于落下。

 

“谢谢你,茂夫。”

我的梦想,已经由你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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